图片源于：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blogs/menasource/france-accountability-assad-syria-chemical-weapons/
2023年6月26日，巴黎上诉法院裁定，巴沙尔·阿萨德总统在2013年对其平民人口使用化学武器的行为，尽管是在其作为叙利亚阿拉伯共和国总统的官方身份下进行的，但这一行为“不能被视为国家元首的官方职能的一部分，并且与这些职能自然附带的主权是可分的。”
这些化学袭击造成了超过一千人的死亡，属于阿萨德政权为夺回反对派控制地区而实施的系统性镇压行动的一部分，同时目的是惩罚和恐吓平民。国际社会对此次袭击广泛谴责。
通过维持针对阿萨德的逮捕令，法国法院承认，现任国家元首并不能享有许多人认为的“绝对”免疫。对平民使用化学武器的行为构成战争罪和危害人类罪，不能被视为国家元首的官方行为。而国家元首不能利用其职能所赋予的特权，例如个人免疫的保护制度，来逃避问责。
关于个人免疫及投诉的背景
个人免疫，又称为 ratione personae 免疫，是一项国际习惯法原则，根据这一原则，某些高级官员如国家元首、总理和外交部长在任期内通常享有免于其他国家起诉的权利，无论他们所实施的行为如何。
有些人认为个人免疫是绝对的—这意味着在核心国际犯罪（如危害人类罪、战争罪、种族灭绝和酷刑）案件中没有例外。然而，现实是，实施上述罪行通常需要国家职能所附带的手段和机制。若主张国家元首的免疫是绝对的，则意味着保护那些最有可能实施最严重罪行的个人。
6月26日的裁决是首个法院意见，表明现任国家元首并不存在绝对免疫。为此，法国法院有权对在法国领土外发生的核心国际犯罪进行审判。
实际上，法国已经将《罗马规程》和禁止核心国际犯罪的多项国际公约纳入其刑法典中，例如1984年《禁止酷刑公约》。通过刑事诉讼法典，法国法院可以行使消极或积极人格管辖权—即涉及法国受害者或法国实施者的案件，并在涉及常住法国的外国实施者时行使普遍管辖权。
2021年3月1日，叙利亚媒体与表达自由中心及2013年在叙利亚东古塔化学武器袭击幸存者向法国法院提起投诉。2021年4月，司法调查被启动，三个其他非政府组织（NGO）作为民事当事方加入了此案，分别是开放社会正义倡议（OSJI）、叙利亚档案/Mnemonic以及民权捍卫者。
2023年11月14日，基于大量证据，法国调查法官对被认为对袭击负有主要责任的四人签发逮捕令，控告其在危害人类罪和战争罪方面的共犯。此次逮捕令针对阿萨德及其他三名叙利亚高级官员，标志着国家司法首次对在任国家元首发出逮捕令。
2023年12月22日，尽管承认阿萨德在化学袭击中的角色，法国检察官仍提出动议以宣告逮捕令无效，称“该逮捕令的发布就当今国家元首享有的个人免疫这一根本法律问题提出了重要疑问”，并要求“此问题由更高法院审查”。
2024年5月15日，巴黎上诉法院听取了检察总长和民事当事方律师就逮捕令合法性提出的意见，并围绕国家元首免疫问题进行辩论。2024年6月26日，法院作出了历史性裁决，维持了对叙利亚总统的逮捕令。这是首个法院裁定现任国家元首并不享有绝对免疫。
然而，仅在两天后，公众检察官办公室于6月28日对该裁决提出了上诉，声称“有必要让巴黎上诉法院调查室关于国家元首在此类罪行中享有的个人免疫权的立场，由司法系统的最高法院审查。”
上诉法院的裁决将由法国最高法院——法庭上诉法院审查，这对阿萨德化学袭击的受害者来说将产生两种可能结果：要么法院裁定叙利亚总统享有个人免疫并撤销逮捕令，从而使阿萨德逃避责任；要么维持之前的裁决，作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判决，确认国家元首的免疫并非绝对，从而确保受到对阿萨德指控的国际罪行进行问责的途径。
在这两种情况下，可能会在法国进行刑事审判，缺席审判或有被告在场。关键问题是阿萨德是否会成为被告，这完全取决于逮捕令的能否维持。
巴黎上诉法院为什么放弃阿萨德的免疫？
巴黎上诉法院承认了个人免疫的若干限制，因其所涉及的罪行及国家元首的行为。法院认为，个人免疫的目的在于行使国际层面的代表职能。国家元首对其人口使用化学武器的行为并不属于正常职能的范畴。阿萨德没有像国家元首那样行事，因此将自己排除在个人免疫的利益之外。
此外，法院认为，“禁止使用化学武器是国际习惯法的一部分，属于强制性规范……本次调查范围内的国际犯罪不能被视为国家元首的官方职能。因此，它们与这些职能自然附带的主权是可分的。”
在其推理中，法院回顾了个人免疫的存在理由，确保免疫并非旨在掩盖不应受保护的行为。
法庭引用了多个与前南斯拉夫、卢旺达和塞拉利昂有关的联合国安全理事会（UNSC）决议，强调国际社会在对待人权时坚持人道主义价值，确保免疫不等同于不受追责。在有关叙利亚的当前案件中，联合国安理会曾呼吁起诉负责化学袭击的责任人，并未提及可能阻碍起诉的任何免疫条款。因此，法院承认了抗击不受追责行为可以战胜个人免疫。
法院还总结称，“鉴于叙利亚显然不会对巴沙尔·阿萨德提起对这些罪行的指控，同时叙利亚也绝不会放弃其总统的个人免疫，并且鉴于没有国际法院有管辖权，叙利亚并未成为《罗马规程》的缔约国，关于将案件提交给国际刑事法院的所有尝试都已被否决，因此可以说，对于巴沙尔·阿萨德签发的逮捕令并未存在任何无效。”
这指的是2002年国际法院关于逮捕令的案件，该案指出：“根据国际法享有的免疫……在某些情况下并不代表对刑事起诉的障碍。”国际法院在其决定中指出，个人免疫并不等同于绝对不受追责，高级官员可能在其本国法院受审；如果代表的国家放弃免疫，他们可以在外国法院受审；在任期结束后可以被起诉；或者被国际法庭审判。
需要提醒的是，国际法庭不承认国家元首的免疫，只有国家法院才会承认这样的免疫。
然而，在本案中，叙利亚司法当局未对诉讼采取任何措施。阿萨德也不会放弃其个人免疫。他没有明确的任期，自24年来一直担任该职务。没有国际法庭具备管辖权，因为叙利亚没有批准《罗马规程》，所有试图将该案件提交国际刑事法院的尝试均被否决。由于无以上这些情况能够在化学袭击案件中获得满足，巴黎上诉法院放弃了阿萨德的免疫，确保免疫不等同于不受追责，并为受害者寻求真相和正义提供了途径。
上诉法院的裁决象征着重大进展，确保国家元首的免疫不会保护个人免受对最严肃国际罪行的起诉。此次逮捕令的确认向在任国家元首发出了警告，即他们不能实施国际犯罪而逃避责任。法国最高法院即将作出的决定将在维持或推翻这一里程碑式裁决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对国际法、问责制及最凶恶犯罪的受害者都产生深远影响。
珍妮·苏尔扎是巴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也是在国际刑事法院的律师名单上。她是影响诉讼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代表包括叙利亚2013年化学袭击案受害者在内的国际犯罪受害者。
克莱芒斯·维特是一位在巴黎和巴萨罗那律师协会执业的刑事律师。她还在巴黎政治学院教授刑法与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