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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奥运会已经结束,五环的美景如卢浮宫、军人纪念碑、凡尔赛宫已成回忆。作为一名外交历史学家,我的思绪自然会转向法国!世界事务的奥林匹克,外交的创造者——黎塞留和塔列朗。但在1964年的外交竞技中,中国队在台湾问题上的自由式谈判中优于法国队,巴黎至今未能恢复。
公平地说,1963年至1964年的欧洲,法国正处于困境中。她被驱逐出其亚洲领地,刚刚开始进行第一次核武器测试,而美国和苏联正签署禁止核武器的条约。法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拒绝加入条约,并寻求与北京的亲近。她感到被美国边缘化。法国(实际上是她的总统戴高乐)视与中国的和解为增强全球影响力的杠杆。美国在朝鲜战争十年后仍死死反对中国,使得北京在戴高乐眼中更加有吸引力。
1963年10月,戴高乐派遣他的特使埃德加·福尔去探寻中国总理周恩来的意见。福尔告诉周恩来,“就法国而言,断绝与台湾的所有关系存在困难,因为岛上存在一个事实上的政府。”福尔补充说,“戴高乐将军无法忘记在战争期间与蒋介石站在同一边,因此他不希望突然终止关系。”考虑到戴高乐的表面犹豫,福尔建议首步外交关系可以包括官方贸易办事处。“如果明天这种举动发生,台湾可以主动断绝与法国的关系,这将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方式。”但是,福尔询问,或许法国“可以在台湾保留一个人”作为“地位降低”?
总理周恩来是一位远比福尔更有能力的外交家,使用他最喜爱的“让外国人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事”的策略来回应法国人。他解释了北京的反对意见。在朝鲜战争之前,周恩来回忆道,伦敦承认北京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并“不允许蒋介石代表在英国存在”。然而,“英国仍然在联合国支持蒋介石,甚至在淡水保留一个领事馆。”周恩来表示,这造成了“半建交状态”。周恩来预言性地警告:“如果法国采用同样的方式做事,这对双方都将是不幸的。”
福尔并不在意。福尔认为,北京“不会反对法国领事在台湾的存在”。但当他稍后查看笔记时发现,如果法国承认“位于北京的中国政府”,而将其“在台湾的绝对领地管理降到处理领事事务”,周恩来只会接受一个受北京大使管辖的法国领事在台湾的存在,这显得相当尴尬!
尽管如此,1963年12月16日,戴高乐亲自向美国国务卿迪恩·腊斯克保证“法国在近期内没有承认共产中国的打算”。(“近期内”显然是法语中的“一个月”。)根据美国档案,1964年1月15日至17日,法国驻华盛顿大使向数位高级国务院官员,包括国务卿腊斯克,透露“法国将会承认共产中国,但法国不会接受北京的条件。”1月15日,大使告诉腊斯克的副手阿瓦雷尔·哈里曼:“法国不会与台湾断交”,并且“法国与台湾的关系将保持不变,除非台湾选择断交。”大使“强调巴黎没有‘屈服于北京的任何要求’。”哈里曼警告大使可能产生的后果。美国对于十年前中国共产党在朝鲜的血腥屠杀仍心存怨恨。
在秘密中,美国开始策划自己的反制外交。1月15日,白宫安全顾问麦克乔治·班迪与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交谈。记录如下:
“我们唯一能挫败戴高乐的机会是让蒋介石坚持一周左右。如果他不立即断绝与法国的关系……这将把麻烦还给北京,因为[中国]坚持认为他们不能承认任何承认福尔摩沙的国家。法国的希望是蒋会立即断绝关系,而这可能是他会做的。我们想建议他坚持一周。”
约翰逊总统肯定是笑着同意。次日,约翰逊签署了一封致蒋介石的个人信息,他意识到“似乎接受‘两个中国’的局势”几天只是为了给戴高乐上课。正如约翰逊所说,蒋的“耐心将给毛泽东带来最大的尴尬。”如果戴高乐本人感到尴尬,那所有的事情将更好。
最终,法国对共产中国的承认发生在1月27日。世界报纸都感到难以置信。真的?北京“没有规定戴高乐政府要与国民政府断交”?《纽约时报》在1月20日报道称:“美国正促使台北在与北京的争端中保持与巴黎的关系。”1月23日,《纽约时报》社论指出,“如果北京最终准备放弃对台湾的掌控,并准备承认该岛为独立共和国”,和平就将到来,但“我们不能通过同意令他们在北京的专制统治下沦落而背叛台北的朋友。”十天后,报纸仍在报道“台北抗议;未断交”。
惊慌失措的“法国官员发言人否认……法国将结束与国民中国的外交关系。”2月2日,法国向西德政府发出信息称,承认北京并不意味着法国对“两个中国问题不持任何立场,这在政治或法律上都没有现实。”台北驻巴黎的使馆勉强维持着其存在。2月5日,使馆否认已将其在巴黎的外交物业的权利转让给其联合国代表团。到了第十二天,法国开始屈服。焦虑的外交部长办公室强调“他们政府的立场是中国只有一个”,但拒绝猜测这一立场是否意味着法国接受了中国对台湾主权的索赔。日子一天天过去,台北使馆仍驻守巴黎。《纽约时报》刊登的头条是“驻台北的人员担忧法国”。2月9日,《纽约时报》社论指出戴高乐的背叛:“很难想象还有比他的选择——在失败与公开承认欺骗之间选择——更令人厌恶的事情。”
在台北那天,法国代办匆匆通知台北外长沈昌煥:“一旦来自北京的代表抵达巴黎,[法国]将视其为中国的代表,因此[台北]的外交使命将‘失去其存在的理由’。”这是正式的去承认。戴高乐的政策,遗憾的是,同时也是“失败”和“欺骗的承认”。台北驻巴黎的使馆在三月时关闭,其人员撤离法国土地。
然而,仍有一线希望。1964年4月23日,法国总理(后来的总统)乔治·蓬皮杜在巴黎法日新闻协会的一次午餐会上谈及台湾的未来。他表示台湾的长期地位尚不明确,“这个问题必须在某一天决定,考虑到福尔摩沙人民的愿望。”法国继续在接下来的三十年中对北京对台湾主权的声索保持沉默……直到1994年。
这里我们不得不跳到三十年后。在1990年代初,法国批准向台湾出售数十亿美元的海军护卫舰和战斗机。作为报复,中国取消了一些十亿美金的法国项目,比如地铁系统和核电厂——甚至关闭了一个法国领事馆。
然后,中国要求法国正式承认台湾属中国。一名秘密法国特使在1994年1月的公报中这样作了:“法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为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并承认台湾是中国领土的不可分割部分。”有趣的是,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几周后才得知此事。巴黎一家主要的调查性报纸报道称,密特朗总统与外交部长爱德华·巴拉迪尔在1月14日进行了相当紧张的谈话。总统很生气,因为公报中包含“法国承认台湾属于共产中国的声明”。愤怒的密特朗愤慨地说:“巴黎在中国面前俯首称臣,接受了美国拒绝的一切要求。这并不妨碍他们[美国]与北京进行交易,同时仍然与台湾保持经济关系。”确实如此,但法国并不是美国。
凡尔赛宫和卢浮宫依然闪耀。黎塞留和塔列朗仍被历史学家誉为外交的奥林匹克。但在1964年的台湾竞争中,中国夺得金牌,美国侥幸获得银牌,而台湾(一直是个好运动员)获得铜牌。最终,法国的处境比原本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