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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西哥艺术家迭戈·里维拉(Diego Rivera)因其巨大的、与社会相关的壁画而成名之前,他于1907年获得政府拨款前往欧洲,并在比利时、英格兰、西班牙和法国等地体验了十多年,尝试不同的绘画风格。这一艺术家的创作演变阶段成为了本月在阿肯色美术馆开放的新展览“里维拉之巴黎”的主题。
阿肯色美术馆的首席策展人布赖恩·J·朗(Brian J. Lang)表示:“虽然曾经有好几个专注于里维拉的展览,但从未有一个展览将他的艺术与其他影响他的艺术家的作品进行对话。我认为这个展览展示了关于里维拉的职业以及许多其他立体派艺术家仍有很多研究的空间,他们同样值得更多的认可。”
在里维拉旅行的时期,巴黎是艺术探索的热土,立体派这一开创性运动正在兴起。仿佛时间与空间在每一幅画作的限制中交错,立体派的构图融合了只有通过运动才能获得的多个视角。扭曲的平面、侧面,甚至物体的背面可以同时被观察到,这些碎片化的视角彼此竞争,以一种仍然令人惊叹的方式。
虽然立体派在美学上令人着迷,但它不仅仅是一个形式或学术练习。它的出现标志着一种不可磨灭的文化转变,艺术家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努力通过新的视觉语言来表达这种变化。艺术史学家称立体派为一种“表现的危机”——标志着符号和符号连接的现实开始不可逆转地滑落。当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乔治·布拉克(Georges Braque)、迭戈·里维拉和其他人在这个新开辟的空间内进行探索时,图像的表现将再也不同。
与此同时,在灯火辉煌的城市,喧闹的歌舞厅、诱人的社交聚会和充满激情的咖啡文化为生活在蒙马特和蒙帕纳斯等巴黎街区的艺术家带来了欢快的气息,尽管他们的日常生活往往艰辛且贫困。(法国诗人兼艺术评论家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在赞叹这两个街区的氛围时,提到蒙马特的“鸦片吸食者”和以可卡因为特征的蒙帕纳斯的生活节奏。)这一切都表明,那个时代的无政府狀態不仅限于画布。
在巴黎,艺术家们彼此合作和竞争,许多人——包括里维拉——居住在蒙帕纳斯一栋名为“蜂巢”(La Ruche)的低成本建筑中,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在这里交汇,欢愉地体验着风格的多样性。关于这一艺术丰盛时期,里维拉的朋友、俄罗斯作家伊利亚·艾伦堡(Ilya Ehrenburg)写道:“迭戈和我相互理解,我们是流亡者的世界,但他和我是在流亡者中的流亡者。我们成为朋友因为我们知道还有其他的世界存在。”
迭戈·里维拉(Guanajuato, Mexico, 1886 – 1957, Mexico City, Mexico)的画作《两位女性》(Dos Mujeres)是本次展览的核心,1955年它成为阿肯色美术馆永久收藏的一部分。这幅作品是艺术家在巴黎期间的一个窗口,代表了他对立体派的探索巅峰。朗指出,这幅画在1914年独立沙龙展会中受到了高度赞誉,作品的黄金比例、尺度和主题使其颇具吸引力。 在《两位女性》中,里维拉的情人安吉琳·贝洛夫(Angeline Beloff)和阿尔玛·多洛雷斯·巴斯蒂安(Alma Dolores Bastian)两位女性以立体派调色板的沈静中性调呈现,点缀着深青色。两位女性——一位手持书籍,另一位双手合十——仿佛在某种原始动画中将视线转向观众。
然而展览入口处吸引观众的却是爱德华多·奇查罗·阿圭拉(Eduardo Chicharro y Agüera)的《法蒂玛》(Fátima),这是一幅近乎等身大的社会风俗画,呈现了一位身着传统服饰的摩洛哥女性,她那开放的目光和绚丽的衣幕吸引游客进入展厅。社会风俗画(costumbrismo)这一流派源于西班牙,庆祝文化特征和地方习俗。奇查罗是在里维拉抵达欧洲时的第一位老师,或许在年轻艺术家心中确立了对自然主义的崇敬,这种风格后来在他许多关注工人阶级的壁画中再度显现。
另一个与里维拉同时代的西班牙艺术家赫尔梅内吉尔多·安格拉达·卡马拉萨(Hermenegildo Anglada Camarasa)也在展览中展示了一幅社会风俗画《布里亚纳的女孩(Falleras)》。在该作品中,庆祝宗教节日的女孩们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裙摆在抽象中交错,呼应了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对现代主义的影响——在其明亮的风景画中逐渐滑入抽象。
卡马拉萨的及其世纪初的“红磨坊”绘作《通往贵宾席的出口》(Exit to the Box Seats)极具层次感,油彩的浓厚涂抹犹如奶油糖果般诱人。画作朦胧而模糊的质感传递出一种迅速、醉酒和轻浮的气息。
同时展出还有日本裔法国艺术家列奥纳尔·次古哈拉·福杰塔(Léonard Tsugouharu Foujita)创作的两幅令人愉悦的印刷品,一幅蚀刻版画和一幅雕刻版画。他是里维拉的朋友,在巴黎前卫艺术界中占有重要地位,印刷作品《与猫共处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with Cat)中,福杰塔握着最细小的画笔,一个猫的头部正好从他的肩膀上探出,象征着驯化的野性。
接着是一幅来自马克·夏加尔(Marc Chagall)的幽默蚀刻作品。在这幅题为《在画架前(An der Staffelei)》的作品中,夏加尔将自己描绘成为一个上下颠倒的形象,身形在某种程度上被扔掉了一样,仿佛是一个被拒绝的玩具。夏加尔是生活在蒙帕纳斯艺术社群的一员,他谈到那个时期时说:“在那些工作室里,生活着来自各地的艺术波希米亚。”
里维拉于1914年造访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附近的工作室,两位艺术家讨论立体派的未来。尽管他们随后互相指责抄袭,但彼此对对方的仰慕并未减弱,毕加索还收购了里维拉的《立体构成(静物与茴香酒瓶和墨水瓶)》(Cubist Composition (Still Life with Bottle of Anis and Inkwell)),里维拉则珍视一幅毕加索的照片复制品《吉他,煤气喷嘴和瓶子》(Guitar, Gas-jet and Bottle),上面还附有毕加索写的致辞:“献给我亲爱的朋友迭戈·里维拉,我们在这一切上意见一致。”在“里维拉之巴黎”展览中,毕加索的1911年作品《拿烟斗的男人》(Man with a Pipe)正是《两位女性》的完美对照,其浓缩而碎片化的人物表现以金属色调呈现。在人形的球体构成中,悬挂的白色烟斗为一幅熟悉的主题提供了视觉上的休息。
不远处,与毕加索和里维拉的沉静调色板形成对比的是俄裔安吉琳·贝洛夫(Angeline Beloff)于1914年创作的《自然静物与瓶子(Nature morte à la bombonne)》,其用翡翠与薄荷般的色调发光,同时从一个丰腴的瓶子发出怪异的阴影。贝洛夫的身影在展览中似乎是一种阴影,预示着里维拉与弗里达·卡洛(Frida Kahlo)之间反复断裂与结合的情感纠葛。里维拉曾写道:“很不幸,安吉琳成为我的同居妻。”
展览结尾处展示了一幅里维拉于1917年创作的贝洛夫素描,描绘出这位女性的遥远目光、皱起的眉头、卷曲的嘴角和稀疏的人体轮廓,似乎在思考与里维拉的过去(里维拉在她怀孕期间离开了贝洛夫,而他们的儿子,迭戈在出生后不久便去世)。里维拉感人的《安吉琳·贝洛夫肖像》似乎标志着他们关系的最后一章,也标志着里维拉对他后来更为关心工人阶级命运的壁画所特有的自然主义的回归。
尽管“里维拉之巴黎”展览汇集了影响这位墨西哥艺术家的众多作品,并庆祝了20世纪运动的发展,但值得关注的是,迭戈·里维拉的职业生涯大弧线:他回到墨西哥——回到土地,以及那些用双手辛勤工作的人民。
“里维拉之巴黎”同样赞扬了洛克菲勒家族将《两位女性》赠送给阿肯色美术馆收藏的贡献,值得庆贺。然而,人们也不能忘记里维拉于1933年在纽约创作的壁画《十字路口上的人(Man at the Crossroads)》在完成后不久便被其赞助人内尔森·洛克菲勒(Nelson Rockefeller)下令拆除,原因是画作中包含了共产主义者弗拉基米尔·列宁(Vladimir Lenin)。
艺术家的创新与富有的艺术支持者所承载的矛盾张力时常令人深思,艺术家往往承担着想象其他可能更平等未来的重任,而其艺术赞助则源于严酷的资本主义经济实践,但又试图在众多顽固的激进艺术家中积累文化资本。“里维拉之巴黎”展览正如同在香槟与奢华的餐饮菜单中被推崇,我们必须记得,里维拉是工人阶级剥削的激烈批评者。并且在这场后总统就职的政治气候中,值得强调的是,我们盛赞的巴黎先锋派的创新与文化,完全交织在边缘移民的文化之中。你无法热爱这门艺术而不热爱移民。
“里维拉之巴黎”展览将持续展出至5月18日。